愿为圣人门下走狗

【好久没写了,码了一点,齐庭兰支线,沈容妍视角】

沈容妍腕子上一直套着一枚镯子,质地不好,看起来倒像是石头的。只是这些年妆奁的头面环珮有增无减,却不曾见她换下这只血红的石镯子,伺候的丫头也是奇怪。

这枚镯子自然是系有渊源的,她不说,是因为这是夫郎独属于她的一份温情。

那是正德十五年的秋天,她滞留在留京宅子生下了儿子,又一个人将囡囡养到三岁。北京的公爹陷在囹圄,婆母疯病看在云间老宅。姑姐先前在囡囡还未落生时候还来过书信招呼家中巨变,却不许她回书。每月一封,待到囡囡一月的时候就断了音讯。

姑姐书信里不要她询问打听,也不许她回到北京,更不让她投奔长姐,只送来了许多的银钱,叫她安心带着囡囡,等囡囡他爹回来再做决断。

可是儿夫远去游学,三四年不曾归家,连死活都没有一句托信。她总守在门口,从早到黑。到了夜深,便叫老仆沿着院子外墙巷子一路挂起灯笼,虚虚的掩着门,垂上铃铛,盼望着哪一晚,儿夫夜还不至于迷失归家的路途。

那时候南边忒的乱,天灾人祸,江匪山贼,乱王叛逆,一时群起。当年西北安化王叛乱她是知道的,姐夫合族遭屠,不过遗留了一二个子弟被反王征去杂役,还在清缴之后沦为叛逆问罪充军。

如今南边的宁王也反了。她白日不敢多想,只是夜里金陵城中布兵走阵动静极大,囡囡惊醒便哭叫起来,她捂住囡囡的哭声,却自己越想越怕,怕的滚眼泪却不敢泣出声。

囡囡抓着她的衣服哭着说,娘亲,我怕。

她在肩头蹭掉泪水,哽咽着竟吐不出一字安稳。因为她也怕,她怕南边的哪一场动荡就留住了夫郎的命,真的只剩了她们孤儿寡母。

囡囡两岁多,是齐家的孩子,他的父亲是南幾第二名的孝廉,他的祖父是太常寺少卿,到了能走会说的年纪却连个名字都没有。外人就叫一声齐官官,她日常也就囡囡、囡囡的喊。

七月以来南京几次告急,靠城墙的巷子里,都屯着兵,有几户干脆被征用作了中军大帐。这些外地来的援兵,淫人妻女,抢夺家财丝毫没有纪律法规,动静闹的这样的大却没个人来管,南京城里的留署老爷也是躲着他们走。

院门不落锁,她只能带着囡囡和丫头玉禾躲在房里不出门,到了时辰等着玉禾娘送来饭食。她生子的时候儿夫已经离家半年,姑姐出嫁前就和娘家闹得不愉快,阿囡的事情她未必会说。齐家如今都不知道可晓得有囡囡这个长孙,若是夫郎真的回不来,她的清白,就是阿囡将来归乡入谱支柱。

幸好夫郎还是回来了。

等过一个秋冬春夏,宁王伏法,天子南下。他的丈夫在一个初秋的夜里循着巷子一路的灯火摇响了铃铛。

这四年在外他过的大概很苦。嗓子失了从前的玉润音徵,那本该一双捉笔齐握,左书右画指节细长如管的手,如今粗大变形,指节却又畸位。从前粉腻温润的衙内,瘦脱了形,脸颊骨像被刀削下去了一半一样。

她心里笃定,口上却不敢认。

直到这个衣着简陋甚至破旧的男人张口唤她,妍娘。

沈容妍终于不可抑止的哭了出来。四年的委屈,四年的愤恨,四年的怨怼都化作了这一腔哭嚎。

“冤家!”

沈容妍引他进家,吩咐灶上烧水做饭,准备浴盆新衣,又找出火盆来等着烧掉这些一路风尘的破衫。小小的宅子里下人往来,流动起这几年过年都不曾有的活络生气。

齐庭兰穿着亵衣牵着妻子的手走到灯下,从怀里掏出一块布袱,竟是个对叠的同心方胜样子。

抖开布袱,里面一支殷红的镯子。

他说:“离家四年,起初是再不想回来,而后发生了事故,想回却回不来了。这几年在外头经历过了种种挫折许多磨难,我想没什么比再能回到家里更好了。大前年我与流民逃难路上拾到这块石头。这本是块很好的章子料,只是我已经失信你太多,如何好留做印信。便三年时间,路途无聊,下工闲暇,为我妻磨了一只镯子。虽然石头轻贱,却是卑人,赤诚寸心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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